夺舍目标的意识强度，大部分情况下，往往和异常值挂钩，所以他总结出来一套行动准则，那就是只夺舍实力远低于自己的人的身体。

这个标准的外在量化，就是异常值低于自身三分之一，只要满足这个标准，艾尔弗雷德就可以无伤杀死对方的意识。

现在，在艾尔弗雷德眼中，眼前这个苏明的实力简直差的不像话。

他完全没从对方身上感知到一丝一毫的战斗力，这个在沙坑里玩树枝的苏明，和那些没有异常值的普通人完全没俩样。

“虽然偶尔也会出现这种例外，但你被那么多人叫做最强，心灵却那么孬弱，太不应该了吧。”艾尔弗雷德自言自语道，有些失望，也有些好奇。

他踱步上前来到苏明边上，看这个苏明究竟在做些什么。

他看到沙坑里有一只死掉的昆虫，而周围有一排排行军蚁，那些蚂蚁围绕着昆虫的尸体来回爬行，好像是想要把这个虫子尸体运走，而苏明在蚂蚁之间划出沟沟壑壑，把它们隔开，把蚂蚁的队列打散。

这是许多小孩童年都干过的事，艾尔弗雷德自己小时候也做过，年幼时操纵这些没有智力的小动物的确会让自己感受到特殊的成就感，但是……苏明这么大了还在这个坑里玩这种傻乎乎的幼稚游戏，实在令人难以理解。

“你谁啊？”苏明蓦然抬头，仰头看向艾尔弗雷德，表情天真。

“你在做什么？”艾尔弗雷德在苏明身侧蹲下，“玩蚂蚁吗？”

“玩？你在说什么呢？你没看到这是两队蚂蚁吗？他们要为这个虫子打起来了，我像这样把他们分开他们就不会打起来了。你看，我再这样把虫子也分开，两边就都能吃到一半的尸体，然后也不会有蚂蚁死掉。”

苏明用树枝小心地拆分虫尸，将虫子分成两半用树枝拨到两边，最后在中间划出一条深沟。

“你是怎么进来这里的？”

艾尔弗雷德没有回答对方的问题，他皱着眉头看着那些蚂蚁，想要从中猜出一些象征的意义出来，但他想不出合适的解释。

那只被分尸的虫子代表着苏明自己？苏明用木棍把自己分开送给了两方的蚂蚁军团，避免了两方蚂蚁的对阵，颇有种舍生取义只为拯救他人的意味在里头，这和苏明牺牲自己的性命把身体交付给他有着互相照应的联系。

但是……好像又不是这样，感觉有点过于牵强附会了。

“你为什么要阻止它们打仗？它们只是蚂蚁而已。”艾尔弗雷德问道。

苏明天真地望着艾尔弗雷德，略微有些不解，仿佛对方刚才问了一个愚蠢的问题。

“打起来会死很多蚂蚁啊！难道你要眼睁睁看着它们死吗？明明只要把这只死掉虫子分开就没事了。”

“但这……呵……这。”艾尔弗雷德哑然失笑，对这幼稚的善心，他彻底无语了。

这就是苏明的内心吗？天真且幼稚，过于理想主义，且完全不成熟。

可能强大的仅仅只是苏明本身拥有的力量，而不是心智吧，所以苏明才为此送命。

“你怎么进来的？这是我的世界，能拜托你出去吗？我有很重要的事要做，你也回自己该去的地方吧。”苏明站起身对艾尔弗雷德说道。

意识世界的主权意识开始出现了，这代表他没机会继续了解苏明的内在，必须要和苏明战斗了。

“不好意思，你这个地方归我了！”艾尔弗雷德露出狞笑，一脚踩在那些蚂蚁身上，鞋子用力摩擦碾压。

他企图通过摧毁这个内心世界的稳定规律，来影响这个本我的外在表现，这是短时间内最容易理解苏明本我的方式。

果然，看到蚂蚁被踩死，他露出极为震惊的表情，愤怒地盯着艾尔弗雷德，大声道“你在干什么！你把它们踩死了！”

“蚂蚁而已，用不着这么激动吧？”艾尔弗雷德冷笑。

苏明一拳对艾尔弗雷德击出，拳头落在艾尔弗雷德身上，对方的身体甚至都不曾移动一寸，连艾尔弗雷德都惊讶于苏明力量的弱小，他的精神真的就只是一个普通人类，简直弱到不像话！

“无聊！”

艾尔弗雷德挥手，苏明的身体直接被撕裂了，就像被撕开的画纸那样。

被摧毁的苏明意识体迅速消散，周围的环境光线也随之变暗，艾尔弗雷德冷笑着等待，心里对苏明的好奇忽然荡然无存。

他就像走进一家高级料理店准备享受美食的老饕，想要尝尝预约了半年的终极美食，结果却只尝到没有任何一丝特殊之处的家常菜，那种感觉……无法形容……只能说失望至极。

现在，他对苏明任何有关的事物都变得兴致缺缺了。

“果然，这身体还是给我比较好，看来超直觉没错。”艾尔弗雷德淡淡道。

周围的场景彻底消散，一切都回归黑暗的虚无，艾尔弗雷德在黑暗的虚无中等待了一会儿，结果却什么都没有发生。

他微微一愣，皱起了眉头，觉得有些不对劲。

既然已经摧毁了占据这个身体的意识，那他现在应该成为了这具身体的主人才对。

但为什么他还在这里？不是应该回到现实物质世界了吗？

下一秒，艾尔弗雷德忽然感受到了一股他此生从未经历过的恐怖威压，那种强大到令人震撼的压迫感就在某个瞬间突然出现了，它出现的瞬间，身体的重量仿佛突然放大了数百倍，全身的肌肉支撑力都在刹那间消失了。

紧接着，是灵魂坠落般的失重感！

艾尔弗雷德在漆黑的虚无中双膝跪地，他由意识构成的“身体”在被撕扯，意识被撕扯的感觉不同于真实肉体被撕扯的感觉，那是一种无法言说的恐惧，具体表现为注意力无法集中，并不受控制地涣散。

你想要集中精神，但集中精神的刹那感受到的却是如临深渊般的恐惧，然而忽然一切感觉又全部消失，你失去了所有的思考力，直到下一个瞬间又重新“醒来”。

“醒来”的刹那，你的第一个念头是自己刚才并不存在了，不存在于这个世界的任何一个角落，在这个世界的某一个时间段，你的存在被彻底的抹去，意识消亡，归于虚无……却又侥幸生还。

生还和消亡的交替折磨着你的神经，时间的概念消失了，过去现在和未来都被某个存在掌控住，对你而言，时间的意义在于对方如何处置你的想法和兴趣，而你却无法理解那个存在的意志！

虚空中，艾尔弗雷德的正上方，一双眼睛缓缓睁开。

本来让艾尔弗雷德以为已经到极限的威压再一次增加了，自身的存在感忽然前所未有的清晰和强烈！

但这并不是解脱，而是更大的折磨，因为那种存在感强烈到你无法改变和操纵，你永远身处于此——状态固定！一切固定！意志和感受也同样固定！

就像一根被人钉入烧死铁块中的铁钉似的，除非那个恶趣味的铁匠重新将你从热铁中拔出，否则就注定只能忍受地狱烈火般的煎熬，这和刚才间断性的意识消亡相比，更加令人崩溃。

究竟是怎么回事？那是谁的眼睛？

艾尔弗雷德的思想开始不清晰了，他不知道思考了多久，脑子里才出现了那个名字——苏明！

思考的时长或许只有一瞬间，但或许是好几百年……他不知道。

要死！要死！要死！要死！！！

要死了！！！

“因为是蚂蚁，所以没有拯救的理由；因为是蚂蚁，所以毁灭也没关系？原来想要我这样对待你……我明白了。”苏明的声音在上空响起，继而在整片虚空中回荡扩散，余音不绝。

他的声音不复刚才的天真直率，反而带上了一种戏谑和喜怒无常的气质……随性，且意志不可知。

这句话出现的瞬间，艾尔弗雷德发现自己的存在开始消散了，他察觉到自己的思想开始变少。

脱离！必须脱离这个意识世界！这个意识世界太危险了！在最危急的关头，崩溃的艾尔弗雷德终于想起了这个最正确的选择，身为意识世界的入侵者，他的异能拥有随时抽离这个世界的能力！

异能发动——脱离失败！

“嗯？不愿意吗？用不着这么激动吧？蚂蚁而已。”苏明的声音传来。

艾尔弗雷德的脑海中，一些信息正在被删除——说话的人是苏明、我要死了、苏明究竟是什么样的存在、他的意识世界为什么会是这个样子……

还有关于其他s级专员的实力印象对比，自身存在感的情绪感知，正在以不可抑制的速度快速消失。

艾尔弗雷德能察觉到这些东西被撕碎了，被撕碎的那些东西他无法再去思考，他想要选择这些珍贵的思想的粉碎顺序，但却有些力不从心，不知过了瞬间的几分之一，他已经忘了刚才说话的人是谁，也忘了自己刚才对蚂蚁做的事。

一个瞬间过去，能思考的东西所剩无几，虽然还有大量的思考素材，但那些素材已经无法用于思考了，他的思考力被削弱到了一个极其低下层面，他只能拼命维持住最后一个、也是最重要的意志——脱离这个世界！

冷漠、威严、戏谑、厌恶的双眼，默默地注视着这只渺小的蚂蚁。

然后，那个眼睛眨了一下。

……

“吱吱吱——吱吱吱——”

老鼠的嘶鸣声传进耳朵，艾尔弗雷德猛然惊醒，漆黑一片的环境中，他能看清自己周围都是老鼠，那些老鼠亲密地用胡须碰触他，他活动了一下前肢，看到了自己毛茸茸的爪子——他变成了老鼠。

太棒了，自己活下来了，自己终于活下来了！

自己……等等……为什么要这么高兴，他为什么要这么激动兴奋？

身为老鼠的艾尔弗雷德陷入了沉思，然后想起了一个模糊的感觉，他确定刚才发生了什么非常可怕的事情。

但到底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为什么自己全都不记得了？而且自己不应该在苏明的身体里重生吗？！

“吱吱吱！！！”

艾尔弗雷德发出尖锐的嘶叫，吓得周围的兄弟姐妹狼狈逃窜。

他终于可以安静的思考了。

但真的什么都想不起来，他只记得发生了很可怕的事，还记得一双很可怕的眼睛。

另外……他本不该活下来的，他应该在那双眼的注视下死去。

之所以能活下来，是因为那个眼睛眨了一下，以及他现在还记得的，不断在脑海中重复的想法——逃离这里。

该死！在夺舍苏明时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导致自己夺舍失败，最后还重生在一只老鼠身上！陈义绝的那个身体他还挺舍不得的呢！

妈的！绝对是被那小子骗了，果然不会有人白白送死，什么超直觉让他送死都是假的！

我要杀了他！非杀了他不可！

艾尔弗雷德在内心呐喊，此刻的他浑然不觉自己已经失去了一些极为重要，并且难以重获的东西，他的逻辑链十分混乱，夺舍过程中的记忆缺失让他精神上很不舒服，浑身上下都不痛快！

但他最终还是冷静下来，推理出了自己当前最需要做的一件事。

那就是离开这里，找个有人的地方发动【为人的美好】，换回一副人类的身体。

——————

矿山的山顶，苏明吹着夏季湿热的暖风迈着大步往下走，在杀掉艾尔弗雷德之后，他还站在原地等了半分钟，想要体会体会被夺舍，然后对方夺舍失败的感觉。

他认为这种少有的经历会创造难得的体验，能成为他将来战斗时的一些珍贵经验。

但可惜，他失败了，啥都没体验到，除了山顶陈义绝的无头身体怪瘆人的之外，并没有特殊感受，甚至苏明觉得艾尔弗雷德或许根本没夺舍，直接死了也说不定。

不过，超直觉告诉他艾尔弗雷德没死，至少他一刀下去没杀掉对方，他只是从这个身体去到其他地方了。

这个结论虽然让苏明有些小失望，但其实最终的结果已经算是相当喜人，至少目前一切都在苏明的计划之中。

苏明拿出手机，重新阅读了一遍江益川给他发的信息，深呼吸一次，自顾点头。

“好了，马上开始第二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