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黎在回到陆宴北的别院时，得到消息。

母亲去了医院，谎言揭穿。

原本，陆宴北还想着晚上再留她吃饭的。

见她脸色瞬间焦虑起来，他心知也留不住了，淡声安抚：“没什么大不了，你母亲若问起，你照实说就好。”

她看着男人，眼神滞涩，“照实说？我母亲只怕要吓坏。”

她什么心思都没了，只想着赶紧回去。

陆宴北送她上车，探身进来在她唇边一吻，“有空再接你出来。”

苏黎没答，脸色微微羞红。

再过两日，又是十五了。

她肯定得过来的。

陆宴北一掌握了握她的手，离开后，她掌心沉甸甸地多了东西。

苏黎微微一怔，低头看去，见一方手帕打开，里面足有五根小黄鱼。

她大吃一惊，“你给我这个做什么？我不要！”

她连忙把金子扔给他，如烫手山芋似得。

陆宴北没接，大掌一压又按回去。

“拿着，我也不知道送你什么好，思来想去，给钱最妥当。你府上不是有人病了么？住院少不了要花钱，你托人办事，不也得拿钱打发？”

陆宴北盯着她，清冽的语调沉沉缓缓。

苏黎心里微微感动。

原来，他连这些都考虑到了。

“以后再托人办事，需要多少钱就跟我说，把钱给到位，不欠人情，也省得招来祸端。”

苏黎明白他话里的意思，顿时身形一转，又看向他问道：“对了！那个梁医生，你到底把人怎么了？”

“放心，没死。”陆宴北脸色淡漠，不冷不热地说，“杀他还脏了我的手！”

苏黎松了口气。

“魏寻命人把他衣服扒了，挂在街头牌坊下，今儿一早，被他家里人接回去了。”

“什么？”苏黎惊得眼珠子瞪圆，“你把人衣服扒了？总得留一件吧！”

男人眼眸斜睨，“留一件？我还怕他冻着？”

苏黎目瞪口呆。

无法想象梁超维被扒干净后悬在街头的样子！

天！她以后都不能再见这人了！

“行了，天色不早了，你回去吧。”

苏黎皱眉看他，手里沉甸甸的金子依然让她左右为难。

陆宴北道：“我不在乎这点，你拿着，有用得上的地方就用，若用不上，你暂时存着，以备不时之需。”

他这么说，苏黎便收下了。

这战乱年代，的确没有什么比金子更让人有安全感了。

心里感激，她对男人微微露出一笑，“谢谢你。”

“傻丫头。”男人回以一笑，退出，拍上车门。

车子驶离，陆宴北还在原地站着。

小四走上前来，低声汇报：“少帅，督军府来电，今晚有宴会，让您务必回府。”

陆宴北面色浅浅，没有任何变化，“嗯，备车。”

“是。”

两台小汽车先后驶离，一个朝着苏公馆，一个朝着督军府。

等待他们的，都是一场狂风暴雨。

***

苏黎进门，张妈一眼瞧见，立刻迎上来。

“大小姐，你可算回来了！”张妈很激动，说着，脸色露出几丝紧张，“夫人在你房间等着??你，快点回去吧。”

苏黎皱皱眉，点头，朝楼梯走去。

秦凤云坐在房间里，一手搁在桌面上，一手落在腿上，脸色严肃。

见女儿进来，她抬了抬眼睫，眉眼间露出几分心痛气愤。

“你还知道回来！”

秦凤云开口，语带嘲讽。

苏黎在门口顿了顿，走进去，二话没说，直直在母亲身前跪下。

秦凤云眸光一痛，心口重重一缩。

女儿这般举动，便等于是印证了陆辰九的“污蔑”。

她一天一夜未归，又毫发无损，便说明没有遇到什么危险，是她心甘情愿跟人走的。

“那男的是谁？”秦凤云心痛到眩晕，低下头来看着女儿，艰难地问。

苏黎抿着唇，不说话。

虽然陆宴北说，可以告知——可她还是不愿。

督军府那样的门第，哪是区区苏家可以高攀的，母亲不会同意。

“苏黎，我在问你话！”

女儿的沉默越发激怒秦凤云，她一手重重拍在桌上，语调陡然提高。

苏黎被震得一愣，抬眸看向母亲，犹豫了片刻，才低声道：“妈，这件事您别过问了，女儿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你知道？你知道你还做？你忘了苏薇的下场吗？”

秦凤云是大家闺秀出身，只是娘家后来也没落了。

但从小所接受的家教还是极其严格的。

她一向鄙视刘云慧母女，觉得她们是粗野之人，不懂伦理规矩，而且上梁不正下梁歪，骨子里都不知羞耻。

跟她们相比，她觉得自己教导出来的女儿不知高贵多少。

可如今，她引起为傲的女儿竟也做出跟苏薇差不多的事来。

叫她怎能不痛心！不恼火！

“从小我是怎么教育你的？女儿家最重要的就是名声，要懂得自尊自爱，这样才不会被人看轻??”

秦凤云痛心疾首，字字泣血，说到后来，一手捶着胸口，失声了。

苏黎担心母亲的身体，不得不解释道：“妈，女儿名声已经毁了，现如今能找到一座靠山，庇佑苏家，已经是恩惠。”

秦凤云听着那句“名声已经毁了”，越发无奈。

“你不能因为那些事，就自暴自弃啊??万一东窗事发，你还怎么在这城里立足？你忘了年前那些人是怎么议论你的？

那时候你还是受害者，他们都这样唾弃，而如今你自甘堕落，这会被人戳脊梁骨的！你以后再也抬不起头来！”

苏黎低垂着头，不言语。

平心而论，陆宴北对她挺好。

她要给阿爸报仇，只能依靠陆宴北。

她要在这城中不被人欺负，也只能依靠陆宴北。

若没有这个强大的靠山，她如何在这乱世立足？

只怕，没有陆宴北也会被其它男人威逼利诱，落得跟苏薇一样的下场。

相比较之下，她更愿意呆在陆宴北身边！

“女儿??你糊涂啊——”秦凤云说到最后，只留下这句叹息。

苏黎被母亲说红了眼眶，抿着唇，不管她如何斥责，也没有半句反驳。

好一会儿，秦凤云的情绪终于舒缓了些。

“你起来吧，跪着有什么用，你长大了，有自己的主意了，我说话也不管用了。”

苏黎起身，走到桌边，给秦凤云倒了杯茶。

“妈，您放心吧，女儿不会吃亏的。”

在陆宴北名下，无论怎么算都是她占了便宜。

秦凤云眨着干涉的眼，叹息了声。

“既然你已经认定了，我也没办法——只是，对方到底什么情况，你就不能跟妈透露下？”

苏黎沉默，摇着头。

“他喜欢你？”

这个问题让苏黎心里微微一抖，抬眸看向母亲。

陆宴北喜欢她吗？

脑海里回忆起他霸道干脆的宣示——我不是你的病人，是你男人，你给我记住！

这??应该是喜欢的吧？

可若是喜欢，他们在一起也不少日子，这人绝口不提未来。

她明白，是她的身份配不上督军府少夫人的位置。

她也曾问过自己，如果陆宴北娶她做姨太太，她愿意吗？

她的心，没有给出答案。

这世上没有什么女人是甘愿做别人姨太太的。

秦凤云见她还是沉默，便懂了。

“傻丫头，你图什么啊！”

苏黎道：“妈，他对我很好。”

虽然没有陆辰九的甜言蜜语，但为人沉稳可靠。

还有今天，他硬塞过来的小黄鱼。

虽然拿了钱让她感觉有点尴尬，甚至有点羞辱的意思，可他的出发点是好的。

她心里也感激着。

秦凤云了解自己的女儿。

既然女儿这么说了，她暂且相信。

“既然这样，那他有没有打算给你一个未来？”秦凤云好奇地探寻，“他可有娶妻？”

苏黎摇头。

秦凤云吃了一惊，“还没娶妻？”

“嗯。”

“那有几房姨太太？”

苏黎犹豫，又摇头，“这个??我不清楚——”

她觉得是没有的，只是不知道陆宴北在外面还有没有女人。

“你——”见女儿一问三不知，秦凤云愣了，“你这到底知道什么？对方到底是什么来路？没娶妻，也没有姨太太，独独对你好？”

“??”苏黎以前没细想过这些，这会儿听母亲一说，顿觉得陆宴北更好了。

没有娶妻，没有姨太太，只对她一人这般用心。

“那你们怎么认识的，这总知道吧？”

苏黎被母亲问的没办法了，最后只好吐露了句：“陆辰九之前陷害我，我被他迷晕了送给别人??就是——那个人。”

秦凤云僵了住。

原来是这样？！

能让陆辰九去巴结的人，想必非富即贵了。

秦凤云看着女儿，突然没了话说。

***

今晚的督军府，很热闹。

虽说是家宴，但三师的高级将领，只要从驻地回来了的，全都来赴宴了。

陆宴北换了一身德式军装，戴德式军帽，宽肩窄腰，身形挺拔，威严中更多了几分英俊迷人。

府中女眷见他来了，一个个忍不住偷瞧，光是远远看了几眼，便面红耳赤，不胜娇羞。

“大哥，你又立功了！阿爸一回来就猛夸你！”

他刚走进前厅，老三陆向东便羡慕地说道。